此身本是无根楫，却载浮梦作归程

【梦】行舟 · 发表于 12 小时前

【序-见山】行舟，梦坊摆渡人，驾一叶扁舟渡梦河。舟身泛月华，船桨划星河，载迷途魂灵赴枕上桃源。他不询过往，不问归途，只以舟为引，破梦魇迷雾，送众生入清欢幻境。

【名帖】见帖如见舟，登舟即忘帖

贫僧乃梦坊摆渡人，驾一叶扁舟渡梦河。渡未竟之思、未烬之泪、未达之念，

渡规三则：
一不燃灯（恐惊碎梦中影）
二不载实（尘世重物皆沉河）
三不问名（每缕魂光自有星图）

舟楫所指：
右舷过藤花雾（解前尘茧）
左舷经银沙渡（浣旧忆霜）
橹梢点忘川星（种浅眠咒）

舟资：
半阕残歌、一滴未落的热泪、或掌心余温的掌纹

停泊处：
寅时三刻柳絮潭
白夜交界纸伞巷

舟尾刻铭
此身本是无根楫，却载浮梦作归程

【章壹忘尘】

1.枕月听松风
//
子时醒来，披着霜色僧袍倚在窗边。
山里的月光是另一种溪流，静静漫过殿角飞檐，把松影研成墨，一笔一画写在石阶上。
风来时，整座山都在诵经：那是千年古松与星子的唱和。

鹧鸪天
吾乃梦坊摆渡僧，息心台下系烟舲。坐看月影穿花影，闲听松声杂水声。
从子夜，渐晨星。青山与我两清醒。疏钟忽尔云中起，一棹东西莫问程。

1. 清欢一隅，自有山水款待
//
我的舟子不渡江河，只泊在梦与醒的交界。
这里没有滔滔逝水，唯有缕缕未散的尘念，氤氲如烟。
我的长篙，点破的不是碧波，而是那些困住你的旧影、惊悸或未竟的泪光。
我不问你来处，也不问你将往何方；只待你轻轻踏上这舟，便可驶入那一片由心念化生的、幽寂的清凉。

丛篁夹岸护峰青，叶底幽禽语不停。
今日扁舟随处泊，翠屏横列少人经。

看，这便是途中一隅。
梦的两岸，常有你未曾细观的静美，如这青翠的屏风，只为无心的泊者展开。
你若觉得安稳，便可舍舟登岸，步入那无尘的所在。
清欢幻境，不在迢遥天涯，只在心头迷雾散尽的刹那。

袅袅茶烟生细香，衔欢未尽已斜阳。
他时若得重相遇，定与萧兄续短章。

且慢，莫急。
彼岸固有清寂之美，此间亦有未尽之缘。
看这盏中茶烟，袅袅似未完的话语；天边斜阳，依依如不舍的告别。
这相遇的片刻，便是永恒的一章。
若他日于万千心念的涟漪中重逢，或许，我们只需相视一笑，便续上了此刻的静默。
长篙一点，舟身微漾。去吧，或留。
梦的渡口，风永远平和，清欢总在此间。

2. 清欢何在？在舟停时。
//
常有人踏月而来，衣角还沾着未醒的露水。
他们说梦里总走不出雾的城池，或总追不上一朵将散的莲。
我只将舟轻轻一推，橹声便荡开一圈青碧的涟漪。
看呐，水纹里漾着的，不就是你搁浅的华年么？
雾散时，许多人才发觉紧攥着的，原是月光捏成的执念。

尘事若浮云，遍是愁云态。多少世中人，跳出红尘外。
何必羡华簪，俗物终如碍。莫要问前程，自有清欢待。

且看那桨影拨开的，不止是水，还有心上皱着的云翳。
此去幻境，无寒无暑，有永不沉落的荷灯三盏：
一盏照窗前未写完的信笺竟自己续上了墨痕，
一盏引你重逢那年错过的杏花天气，
还有一盏，留着照亮你忽然想起的，某个早已模糊却甜美的刹那。

清欢何处？在舟停时。
非逃离红尘，是看见云散后，月自明；
非割舍过往，是听懂流水说，皆可渡。
此岸到彼岸，不过一念转。
你的幻境不在远方，就在此刻：心湖澄澈，莲灯初上。

3. 一壶清茗许流年
//
晨钟歇时，扫罢石阶青苔，特意为你留了一瓮檐头雪水。
松针在小炉里哔剥作响，水沸声像是山雀在啄春冰。

都说尘世滚烫。
且看这一撮绿芽在陶壶里徐徐舒展。
它们曾在云雾里蛰伏整个冬天，此刻把月光与露水都化成了淡淡的烟。

我们不说话。
茶烟穿过竹帘的隙，缠住檐角风铃。
你眉间的霜，渐渐融成了窗外的溪。

原来流年可以这样煮：
一壶青碧里，浮沉的都是不慌不忙的时光。

4. 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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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空的
我的禅声却满得要溢出来
那些字在你庙门前
聚成温柔的风兽
一步一徘徊

我是其中一缕
有体温，有脉搏
若你推开半扇门
便能看见我开成的那株
5.堕

//
钟声推开夜色时
木鱼声正把月光敲碎
你闭目数着虚空
我隔门数着心跳
原来“不真实”是这样轻的坠落

像木鱼游进深潭
尾音散成我够不着的涟漪
你说这是它的修行
我却在余波里
认领了自己的沉溺
6.证

//
我们住在风的褶皱里
像两粒未命名的尘
月光忽然调亮山河
照见字句正羽化成雁
驮着未说破的偈语向南

铜铃摇响时
影与形互相辨认
原来最深的证悟
是允许自己
悬在“像与不像”之间

7.造梦
//
将月光磨成细粉
撒在湖面
为你铺一条会呼吸的路

风经过时
水纹漾开细密的经文
每一圈都是未说尽的偈语

取深山的雾气作纱
捻三缕
一缕覆你眉间疲倦
一缕绕成窗前云影
剩一缕悬在竹林梢头
凝成将坠未坠的露

8.唠嗑
//
舟下淌的是世人颠倒梦
桨头挑的是心头未化雪
你摆渡人间阴晴
我渡的是梦中圆缺
原来同是檐下客
各撑一篙烟雨

你载柴米油盐的实在
我渡悲欢离合的虚幻
当鬓角染霜像冬雾漫青岩
才惊觉流水赶着舟
舟赶着年月

且停桨吧
不若舀一瓢星河温酒
今夜咱不讲禅机
只说说春雨打湿的旧蓑衣

【前尘书】

行舟，这个法号叫了七年。

禅坐时，总有桃花瓣穿过经卷。
我认得她。
不是认得，是记得。

七年前山门外那个哭红眼的女子，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桃花糕：“等你。”
我不懂，只合十诵佛号。
可她转身时，我分明嗅到袖底旧香，像在哪儿闻过千年。

佛前枯坐扫心台，忽有清香裹露来。
不是桃枝偷入袖，前生亲手为她栽。

昨夜经阁，竟伏案睡了。
梦里我不是行舟，是穿白袍的少年郎，与谁并肩立在灼灼桃树下。

木鱼声歇时，我摸到眼角湿意。

佛说无相。
可那瓣落在蒲团上的桃花，怎么红得像嫁衣？

【章贰酩酊】

1. 原来醉，是让心事都变轻

//

我偷藏了一钵檐角的流云，溜到后山松林。
风路过我的僧袍，带着草叶碎碎的、明亮的响。
把云朵轻轻放进水湾，看溪水正把卵石磨成时光。
它一下子散开，又慢慢聚拢，像一朵朵不会沉没的青萍。

《西江月》
野树参天山静，钟声入耳风轻。掬来云朵作流萍。惊起两三鸥影。
酩酊非关诗酒，逍遥不问阴晴。卧看新月起烟汀，爱杀此时风景。

原来醉，是让心事都变轻。
轻得能浮在云上，飘过钟声，飘过还没背熟的经文，
飘成嘴角一粒小小的、柔软的傻笑。

2. 不问来处，不究归途，只将满船清辉酿成引路的光
//
轻摇星桨，搅碎一河银粼。
月白的浆声在银河里浸透，那些搁浅在记忆暗礁梦，终被温柔渡化。
不问来处，不究归途，只将满船清辉酿成引路的光。
当你解开系在柳梢的过往，当所有怅惘都散作流萤。
原来最深的酩酊，是忘我于一场无痕清梦。

《西江月》

舟载千帘幽梦，桨分万里星河。管他尘世此时何。只伴清欢与我。
世外风光不尽，人间韶景无多。莫教来日悔蹉跎。忘却烦忧便可。

3. 原来人间清景，从来不必寻找
//
灯花一朵。渐被轻烟锁。
着长天星似火。三两飞禽影过。
想来应是归鸦。江边高柳为家。抖落群峰如墨，浓浓淡淡横斜。

长夜初静，灯花悄然绽开一朵暖光。
轻烟渐起，似有若无地笼住这团温柔，
却笼不住窗外长天星火、三两飞禽掠过的淡影。
恍觉天地是一幅未干的水墨。
那飞影许是归鸦，择江边高柳为巢，羽翼间抖落群峰墨色。
浓的是夜，淡的是烟，横斜错落皆成画意。
忽然明白：
所谓清欢，不过是看一盏灯在烟里明灭，看星辰与归鸦各自归处，看群山在夜幕里深深浅浅地铺展。
原来人间清景，从来不必寻找，只需在这样一个寻常夜里，静静看，静静在。

4. 一朵花上，坐满了寂静
//
晨露未晞时，花瓣也低垂三分。
原来寂静是有重量的。
风路过，不敢摇曳，光落下，也收起声响，
整座山谷的幽深都蜷缩在这片薄薄的弧度上。
迷了路的蝶在蕊心，翅开开合合，似在数着念珠。
也许，花才是蒲团。色相坐淡了，芬芳坐空了。
只余一段未说破的因缘，在瓣与瓣的缝隙间流转成淡淡的影。

瓣里千钧清寂，香中一片澄明。蝶儿细读洗心经，风在蕊尖禅定。
色相坐成云淡，芳魂泊作舟轻。一痕日影悄然生，惊起半山钟磬。

【章叁归虚】

1. 梦的彼岸，不在远方，在沉入水心的那片刻澄明
//
你手里攥着的，可是昨夜的残念？
湿漉漉的，还泛着月光的水痕。
来，轻轻搁在我舟头，让风替你晾干。
这河水流得很慢，慢到一朵愁绪化开，要经过三颗星的起落。
你看那涟漪，一圈追着一圈，不是消逝，是去更深处寻根了。

坐稳些。
桨声是入静的引子。
岸上的挂碍，且让水声洗淡；心头的皱褶，自有雾汽抚平。
我们不急着靠岸。梦的彼岸，不在远方，在沉入水心的那片刻澄明。
你且空手上岸去。
那晾干的月光，已渗进木纹里，成了舟的一部分。
下一个渡口，自有另一人，在等另一阵风。

2. 只以橹声为引

//

在暮色垂落时，起一盏禅灯，等你来叩响梦的门扉。
不问你来处风雨几何，不问你心舟曾载多少沉荷。
只以橹声为引，拨开层层梦的迷雾。

初月无声悬梦门，禅灯伴我泊黄昏。荷盘承露初收满，松影量波已织匀。
千叠嶂，几迷魂。白云深处觅天真。悠然倚棹桃源境，风满袈裟星满身。

3. 你要写冬，就不能只写冬
//
你要写冬，就不能只写冬
要写廊下风叩门三遍，
每遍都是不同韵脚的回声
瓦当垂落乳白的偈语
和蒲团守着炭火余温的枯荣

你要写冬，就不能只写冬
你要写霜爬上瓷釉的静
写扫帚遗落竹影的轻
写茶烟在窗格慢慢垂首
与自己的消散签下约定

你要写冬，就不能只写冬
你要写白居易笔下的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还要有杜甫的
冰封下生生不息的脉动

你要写冬，就不能只写冬
你要在结尾处忽然停住
从案头抽出一点新墨
让梅枝
从砚台斜出一笔虚空

4. 如梦令二首也题行舟
//
行遍三千世界。听遍红尘万籁。不用问如何，终是百无聊赖。风在。霜在。几度愁添眉黛。

舟被空濛月润。衣上春痕秋信。今夜不言年，泊向清欢小镇。灯近。灯近。果是霞楼幻蜃。

5. 浮光
//
常有客问我：“梦究竟有多重？”
我总指那船尾的星屑，告诉他们：
每夜捞起的碎光，刚够压弯一痕水纹。
梦太轻了，轻得像蝉翼托起的晨露；
梦又太重，载满整座清醒世界渡不过的怅惘。
你看那水面颤动的月，是前客遗落的叹息。
而远处莲灯明明灭灭，正载着新梦溯流而来。
我的竹篙从不急于分开波光，怕惊散了那些半透明的魂魄。
最美的时刻在破晓前。当最后一批梦境靠岸，银河便从篙尖滴落。
这时你会听见两种消散的声音：
近处是露水从荷叶滚落，远处是未说出口的话化作云雾。
原来所有耿耿于怀的，终究都学会轻轻放下。

【章肆未央】

1. 彼岸
//
和尚是梦的摆渡人。
我的舟，是半片未做完的梦；
我的篙，点开一圈圈年岁的涟漪。
此岸的梦太重，载不动，须得在烟水里晃一晃，晃得薄了、透了，才飘得到彼岸。
客问彼岸是何模样？
我指那蒹葭深处：禅火两三，非灯；
莲动半池，非风。
那是我送去的旧梦，开成了花。
渡得久了，便分不清是人在渡梦，还是梦在渡人。
只记得满天月色如霜时，最宜启航。

一棹烟波深处，几星禅火微茫。满天月色皎如霜，载梦轻舟来往。
莫问尘缘起灭，但看云影徜徉。此生栖寄水云乡。伴我参差翠嶂。

长棹分星入夜，短篷载月浮烟。经年渡梦野云间。闲对红炉茗盏。
昨日萍踪莫问，平生世味无关。一篙春水送流年，泊向莲台彼岸。

2. 岁月如茶，淡到极处，始有回甘。
//
檐角斜阳一寸一寸沉入远山，晚风便从松针的间隙漫进来，带着薄薄的凉意。
汲水的竹筒还沾着溪石的清气，瓦铛里茶烟袅袅，与林梢渐起的暮岚静静交融。
偶尔有樵歌隔着岭传来，又散入更深的幽谷，那是山野本真的偈语，不必解读，只合聆听。

于此山中，春秋的更迭只在叶尖上显影。
闭门即是云水，展卷可见烟霞。
偶有客问：“小师父不问世事么？”
但笑指廊下煮老的茶汤：世事如沸沫，翻滚的终究会平息，澄澈的总是沉静的部分。

昨夜梦浅，见一苇小舟泊在月下芦花畔。
醒来推窗，星河正缓缓流过峰峦。
忽然明了：光阴原是慈悲的舟子，渡我们穿过层层迷障，终抵达这无言的清明。
此间岁月，恰似盏中茶色——淡到极处，始有回甘。

落日长天雁字，微风野屋松轩。汲来溪水煮茶烟。似有樵歌唱晚。
山里不谙世事，梦中不问流年。一舟一笠水云间。静享时光清浅。

3. 归途
//
渡船泊在柳荫下，水纹正数着天光。
忘记了谁曾说过，此岸到彼岸，总嫌路长。

你看这橹声摇碎的云影，一片片都作了莲花。
而我们的舟呢，总在明明灭灭的波光里，仿佛没有前行，只是被流水温柔地托着、推着，自然而然就到了该到的地方。
恰似你从书斋推窗时，黄昏恰好落进茶盏；或是我俯身系缆那刻，惊起的白鹭正掠过钟声。

原来世上许多迢遥，并非为了抵达。
恰是这一苇可航的距离，容得下整条江的月光来回散步。
潮水褪去时会在滩上留痕，我们路过人间，也总要留下些什么。
你留墨痕，我留橹痕，而风把所有的痕都抚成圆满的模样。

所以莫问归途。
你看东山西山都卧成佛陀的衣褶，每片落叶的旋舞都是引路的经幡。
我们各自的渡口，终究会亮起一样的渔灯。

4. 大梦坊主
//
那扇门总在黄昏最浓时悄然开启。门后既无熏香缭绕，也无珠玉垂帘，只有空气中浮动的、尚未定型的微光，像揉碎了的夕照，又像正在凝结的露水。他，便坐在这一片柔光深处，身后的木架上，亭台楼阁的微缩模型层层叠叠，飞檐勾着流云，窗棂含着星光，每一片瓦都薄如蝉翼，泛着湿润的、梦刚醒来时的光泽。
他喜欢细细调弄那些微光，指尖拂过处，一座你渴念的江南小院便在虚空中无声生长，黛瓦粉墙，细雨斜燕；或是一片你永难回去的故园雪景，炉火噼啪，暖光摇曳，完美得如梦似幻。
待到客人心满意足地捧梦中的江南小镇离去，他才会轻声补上一句：“梦皆有价。”声音淡得像呵在窗上的霜。可朋友都知道，那不过是他的“生意经”。若在你茫然无措提及另一件全然不相干的难事时，他会不假思索地点头：“这个容易。”
此时，他眸中那些深邃的倒影便隐去了，只余下一种近乎天真的热情。他会为你展开亲手制作的美图，结构清晰如生；会捧出刚拍下的、露水在蛛网上凝成银河的相片，指尖因欣喜而微微发亮。你若受了委屈，他蹙起的眉头里，会透出一种不容分说的维护，仿佛那些精巧脆弱的梦境模型，刹那间都能化为护友的城堞。
于是离开时的你，怀中揣着买来的梦，手里或许还多了一幅他塞来的、关于如何解决现实烦恼的草图。
门在身后合上，暮色已沉。你忽然不懂，梦中温和而疏离笑容，与门内那人顷刻流露的关怀，究竟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梦境？而那“梦皆有价”的箴言，其代价，莫非也包括了他自己那永不定价的、慷慨而柔软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