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与你同行

岁燃

我听

音如裂帛，刺破夜的肋骨
血，滚烫成掌心的纹路
却又与风纠缠
不断蔓延，不断扩散
不断被捡起、丢弃
最后
凝固成末尾的句号

雨水，挤进时空的裂缝
如瀑、如注
人间的伞，阻挡不了汹汹来势
山川弯腰、万物匍匐
石子，在云深处打转
没有出口
无法逃奔

所有声音反复捶打耳膜
直到巨兽张开嘴
一切被定格
终于
可以入睡

岁燃

我念

云是从故乡飘来的炊烟
它饱含泪水，一声囡囡哽在喉头
在我看过去前，却笑着
隐入最后的春色

我总以为
蜿蜒的流水，会迫不及待地投入海的怀抱
就像梦里的村庄，一点点
一点点被橡皮擦去

人间的墨太淡，勾不出曾经的叩首
人间的雨太轻，压不弯僵硬的背脊

每一朵玉兰，都是一个故事
它安静地躺在游子的行囊
被数次扔掉，又被数次捡回
最后，被刻在胸口，成了打开门的
钥匙

昨夜，我在心头种了一颗萱草
它迎着风，长成了她的样子

岁燃

我执——今夕何夕

偏执的火，已烧到眉梢
用一朵海棠，与它交换火焰里睡着的
山川。我随流水而来，一睁眼
季节蓝成了海，而记忆
是一尾不会游泳的鱼

他们说，不可以赞美四月
哪怕春色，奔流到心脏
我看着坐在窗台的云，笑着笑着
就哭成了雨

或许，我永远无法知道
被擦掉的文字，落在哪一座城市
没有过去的人，站在高处，也发不出声音

今夜，我将熄灭孤灯，走进黑暗
不要鼓掌，也不要告诉弯成刀的月亮
我会摘下栖息在枝头的昨日
虽然它沉重得压垮了岁月的脊梁

再见，镜子里的你
再见，虚影里的王、冠

岁燃

你能否认出这曾经的王

抱着云，拔出荆棘的最后一根刺
四月的雨水，姗姗来迟，最后悬停在肩膀
挖出腐朽泥土下埋着的那个名字
叩首，拉满的弦月，请听一听，默念的咒语

我曾在落满时间灰烬的十四行诗里，寻找
被鸟衔走的珍珠。也曾在
清晨的薄雾中，翻开那本厚厚的笔记
一页又一页。羊皮纸上铺满嘲讽

你曾说，狭路相逢时，抛一朵花作为标记
狡猾如我，早就在你灵魂深处种了一滴眼泪
它会静静地蛰伏在岁月的肋骨间，等
月光慢慢爬上眉梢，唤醒蔷薇和狮子

总会有人涉水而来，替我拂去满身的雪
巨大的倒影前，卑微与渺小，也有了意义

岁燃

最终还原成始作俑的那条鱼

藏在日出里的沉默，在傍晚终于化成一阵雨
没有再说一句，因为已习惯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蔓延到指尖。被摩挲时，落下的齑粉，掉进土里
风一吹，长出的芽轻轻晃动
我不知道，那是新生，还是又一次的轮回

最终站在时间的对岸，等着那个人
春色，像唯一能附着在黑夜里的光，指着南方的南方
而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向北

那幅支离破碎的画，做了玫瑰的养分
我却抱着仅剩的木框，踽踽独行
也许，记忆会如游走的鱼，慢慢地从岁月的目光中
消失。哪怕站成石，悬崖不会变成开满花的山谷
怒放和枯萎，彼此安慰，又拉开距离

再等一首歌的时间，等云堵住所有出口
我会与山同坐，任由最后一颗星星掉进宇宙的黑洞
到那时，你无处可去，只能陪着我，书写四季

岁燃

春雷滚滚，滴雨不落

我与风交换，昨夜摘取的
星辰。余温还没散尽
掌纹轻轻瑟缩，又舒展成一朵刚醒的花

透过岁月，我看到无边的颜色
铺成一树海棠
光和影跳过寒暄、试探
在一声惊雷中，滚落为诗句的末行

再等一昼夜
等季节的裙摆将大海覆盖
会有人，捧起你遗失的书
将一撇一捺，揉成记忆中的
身影。依然鲜活，依然明亮

你看，我还在望着旧事
望着青山后的那阵雨
它与春日一样，迟迟

岁燃

彼此，征服

终于，雨水从缝隙处溢出
它沿着叶的脉络，将褶皱抚平
我坐在蔷薇色的云朵下，听
海浪附和风声。每一个荡起的涟漪里，都藏着
一首洗涤过数遍的诗句

春日还没来得及翻过屋后的孤山
花香与清溪，已再一次相逢
彼此打量，互相恭维，又暗自窃喜
压不住满园的颜色，也断不了向南的奔流
时而浑然一体，时而若即若离

或许从来就没有高低，就如紧紧相拥的时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岁燃

依然贪恋着，那些没有温度的光

从夜的最深处，伸出两根触角
一根推开旧城的门，一根接住掉落的春
没有光跳来跳去。墨色，像望不到底的悬崖
我站在崖底，等天明

让风再刺骨些，这样才能记住
梦里蔓延的稻香，还有老屋前的那棵树
它们是烙在胸口的记号
只需要一声口哨，就能燃烧
三千里。山不动，桥不动，花也不动

恰好，有雪，张开六扇翅膀
拢住悄然而至的光
在画下最后一个句号前，冻住所有贪念
冻住余温里的季节

岁燃

让垂柳画出一人，与我纠缠不清

对岸的雨，已下了整整一夜
我在桥的这头，借一把春风磨成的剪刀
裁一幅梦中的倒影

三月的垂柳捧出新发的绿，交给山
点出无边草色，连绵起伏
四月接过时光里的碎片，拼凑出
昨日。而昨日，还躺在屋顶的旧雪里

就让花蕊中的音符，唱一首你我都曾唱过的歌
我不会再挑剔被唱错的，那句词
湖水静静地数着荡出的涟漪
每一圈都藏着一个，关于光阴的故事

并没有刻意去想你
只是今天读到的所有诗，都饱含深情

岁燃

沉睡多年的一把大锁

路过旧时光里的老屋
春色一分为二
一半枕着青山，一半停在门扉
踟蹰、不前

袖中藏着厚厚一摞信，署名，在烟水中
洇开。被拉伸，被拆解
最后以锁的姿态，护着身后
一棵枯萎的树。我曾折一枝，缀在风的裙摆

今晨，将文字沉于流水
任它们四处游弋，如浮萍
载着说不出口的话，永远不会让你知晓

不要试图驯服野火
那些灰烬，已足够。所谓消磨
何尝不也是一种隽永

岁燃

春一吹，也乱了

吹皱，新写的诗
墨拖着长长的尾巴，巡视领地
每一个符号，喧嚣、跳跃
只有标题，横卧，如醉酒未醒

我欲握住四月的草木，留一幅人间
热烈。可一挥手，就
缭乱了整座山，还有
漫山遍野的春色

在时光的涟漪中
等风停

岁燃

夜色

刻意，绕过青山，去接掉落的暮色
黑暗覆住所有花枝，包括那盏
刚亮起的灯。阻挡飞蛾，扑火

从喧闹的巷子走过
木门后，泼出一杯酒，醉了今夜
梦里的小舟，慢悠悠，穿过小桥，穿过
笔尖滴下的墨

终于，可以躺下
终于，数不清堆积的尘埃
池塘的荷，唱起你写的那首歌
星子跃入掌心，飞溅出
春、花，朵朵

岁燃

不要真的睡着，不要继续做梦

枷锁扣住的灵魂，在燃烧
似喷涌而出的岩浆
烫得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愤恨与怜悯交织，向上攀爬
在眉间，安、营、扎、寨

不许哭
去，趟过红色的河
去，摘下血里开出的花

忘记三月的烟水
忘记四月的春色
忘记一切能挑拨心弦的
万事、万物

此刻
再无寂静与热烈
此刻
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披一身火
从皲裂的人间走过

岁燃

有时被一只手，拿捏了致命的软肋

夜的獠牙刺破柔软
汁水丰沛，安抚饥饿的胃
瘦瘪的身体，开始鼓胀
终于，可以放轻脚步
慢慢吮吸

耳膜上站着一首歌
每一个音符都在呼号、尖叫
多么动人

以你的灵魂，解我的干涸
多、谢、款、待

岁燃

狼藉，与泪水结成的疤痕

燃烧！
血水浸泡过的土地，被痛苦的灵魂点燃
正在熊、熊、燃、烧！

丢掉手中的农具
拾起被践踏的尊严
在成为一具骷髅前
挺直脊梁

不要忘记
额头的烙印和背上的鞭痕
不要忘记
死去的亲人和流干的泪水
既然学会站立
那就站立成石、成树、成山
托起天的，可以是你，是我，是
每一个还没倒下的人

躯壳可以在泥土中腐烂
肉身可以被蛆虫啃食
唯有这火，不能灭
唯有这火，必燎原

岁燃

和平共处

挖出焦黑土地下埋着的春天
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每一朵花相见

四月的雨水，仿佛从雪国归来
青山是一场模模糊糊的梦
而草色，还犹豫着，不敢向前

裁一截月光遮掩疤痕
他们说，只有柔软的石头，才能接住
流水。老屋在灯火中，走过那座桥
旧时光，在身后沉入深深的深渊

我会与你交谈，也会试着与你把酒
言欢。翻过一页，还是同样的日光
它照着，同样的你和我，还有这个世界

岁燃

沉默的鸟，返回最动听的歌唱

我已将绿色还给人间
这样，你就不会错过春天
我也会播种手里的山川
这样，你就可以寻找喜欢的那朵花
或许，它也在寻找着你

我们都是坐在屋檐下等雨的人
可天空偏要送来晴天
于是，穿一串阳光织成的帘，挂在
夜空。叫日与月可以拥抱
叫每一条路，都被走遍

明天，我想收集沉在流水中的鸟鸣
它们躲过一场接一场的雪
只为了在相遇时，可以用尽全力
歌唱。献给等了那么久的你，献给
吹散沉默的风，和，迟到的季节

岁燃

我们就恢复肉身

等这一场春风吹过屋后的山
檐下的花就会开到荼蘼

等你新写的诗翻过身
日历就会褪去所有颜色

等笼中的鸟失去鸣叫的声音
雨水就会把天空都淹没

我知道，你依然固执地在
等鲜血流过枯枝，等骨骼长出肉身
等你等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人
从人间的四月走来，说一声
好久不见

岁燃

还能不能认出你的样子

如倦鸟归巢，我们都开始往北
叩首。泪水那么咸，你却用它来浇灌
掌心的纹

采一束屋顶的月光，研墨
似有千斤，写不出第一笔
铺开的纸上，长满杂草，被风一吹
像齑粉般，四、散、逃、离

你是一枚离开太久的音符
回家的路，那样陌生
从春天走到冬天，在新雪飘落的傍晚
终于与那棵老树相认

将疲惫的灵魂浸在水里，也
洗一洗浑浊的眼神

或许，当季节开启又一次的轮回
你才能走出自困的牢笼
仰面，用一声清澈，叫出歌的名字
从容地微笑，仿佛不曾离开

岁燃

镜子里的人不见了

他说，四月的春很冷
天被捅破，雨水落不尽

他说，昨夜的梦很冷
飞蛾撞击漏下的那束光
震耳欲聋

他说，燃起的火很冷
扑不灭。奔逃的文字拼不出
完整的一句

他说，他会带走所有的冷
可他不知道，我裹着厚厚的衣服
等雪、等冰、等岁月
将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