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
鸟鸣声是使人欢喜的盘旋,一阵一阵 落在长满蕨类的山谷
有日光和赞美,陪我们在林间散步、发呆,陪握着画笔的手 描岀一幅多巴胺素描 空谷在回声中保持峥嵘,时间停在 可抵消的维度
以一座山为背景,树冠赐予湖水平静 赐予丛生野花簇拥的能力
在山中,跑着跑着就会以为自己是 一头野鹿 就像一块石头在森林里呆久了,也能说出木质的语言
*恍如一瞬
原谅我的不擅长告白 当车窗慢慢摇起,后视镜里的人倒退成 一个小标点 我们各自面对十二月的尾声 说出告别 与自己,与往事,与那些浪掷虚度的日子
喜欢车窗外汹涌的阳光和 无数重复的风景,它们组成路途和远方 你看 白天和夜晚都会回到各自的生动
这个冬天才刚刚来临,心急的人已经在期待 春暖花开了
*彼岸
当潮水再次上涨 暗礁就变成大海深处的骨头,无影,无形 鱼群贴着船底游弋 未抵达之前,岸上的歌声跟随你的影子 站在浪尖 浮浮,沉沉
那是一艘船在乘风破浪时能倾听到的 漂洋过海的爱情
在彼岸,时间也是起伏的,风帆是一面白色的旗帜
等待的渔火总是低于灯塔的照耀 你说,海有海的茫茫 如果失去等待的能力,泅渡也是一种美德
*执
与时间赛跑的人,像 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在属于他的方向里跑 风在耳畔盘旋 同行者在半途失散 骄傲的人藏起锋芒,努力绕过迷障,他有自己的笃定和信仰 他一个人 背负赤诚,坚守与理想 即使身处绝地,也不肯放弃 穷尽一生的 热爱
*归途
掸去尘灰 推开荒草的阻拦,不要默念路远、风寒 过了万重山 渡江的人,将满腔乡愁倒入水中
于是,江水赶着江水 飞鸟成了信差,它们回到云端用羽翅打开天空的栅栏 故乡的风 迎面吹来
回首时,沿途那些尚未收拢的光影,落满衣襟 赶路人即将抵达村落 他听见犬吠声声 炊烟,在望不到尽头的暮色里袅袅升起
*寥寥
如何才能取走一个寒冬的围绕 草黄,花落 街心公园的冷椅上,坐过一个杳无音信的远行人 ta留下些许荒凉,或者还有越来越多的空 毕竟 离群索居之后 某些冷,某些痛,都不可言说
每天傍晚 他喜欢站在巷口,看人间灯火一盏一盏点亮 提灯之人踏响了小巷 他微驼的背仿佛时光的旧址,看得见却 摸不着
*欣
相似的晴天,纸鸢从云上归返 溪水载动一季青绿,风吹草就动,人来 鸟不惊
我走在晨风里,去赴一个约定
春光明媚呀 日光太过温柔:紫云英,白茉莉一朵一朵地 开了
*念
海棠花都睡了吗 在夜晚,它们能看见一座老房子长出翅膀 从女孩梦里飞过
当时的情景是可原谅的: 祖母的故事离不开一座永远的幻城 那里有好看的云,风铃”叮当“的咖啡馆,手捧书 匆忙走路的少年
路过的风吹蓬了女孩的白色裙角,橱窗的玻璃 映出她的无所适从
院墙外,一片濒临枯萎的常青藤正在返青 祖母种下的海棠花睡了吗?
我亲爱的女孩 一个人走在寻找归属的途中,她的小悲伤 高不过屋顶,她仰望的夜空 养着奔走的羊群
*浮光
想与你 踏着旷阔的水路,去一座海岛等日落
那里的植被都有清白身世 细沙延绵柔软,海龟趴在礁石上假寐 天空奉献所有的蓝,拼成海洋底色
一条长长的栈道望不到边,观景的人在备忘录写下: 某年某月某一天,浪花似奔腾的马群
如果你来,如果我在,我们一起去踏浪吧 我还会告诉你 那些从深蓝里跃出水面的鱼群,可能是人类数亿年前 走失的亲戚
傍晚的海面泛着深浅不一的橙光 我等的人,会不会在晚霞消失之前,穿过风浪 来等日落
*渊
它允许自己是隐秘的
允许爱上深潭的人,影子落入泅渡的
队伍
暗流涌动,光的触角敛息,沉潜
岩层那么冷,水草努力在深不见底的世界
寻求溯回
时光多么湍急啊,只好取白昼用来涉险
而夜晚
或有一段枯木在幽寂的水域中
击节而歌
*夜阑风有信
椅子三两把,庭院深且静,我的影子倚着夜色
静坐,煮茶,等归人
一只猫悄然从屋顶走开
风过回廊,老唱片的余声在窗外沾上了露气
星光像一种邀约,孤灯是未眠的佐证
被月光照亮的,被风声摇醒的,被往事牵绊的
都在,等一场归
窗台上的花醒着
我看见我的影子,正在奔向敞开的院门
*溪水蜿蜒,明月低眉
可以通向后山,通向竹林,通向半亩茶园
通向栖着白鹭的沙洲和芦苇
薄雾里,石板桥是通向山外的唯一
月华破开云影,雾色未散,流水载动落叶和虫鸣
芦苇在浅眠中
那丛自然生长的兰草,在溪边迟疑着
该不该把心事放进一汪清浅里
山形沿着溪水之侧流淌,它使自己从容地
脱离嶙峋的掌控
人间那么宽,装得下明月赠予的那些皎洁
那么,我在石桥等你吧
就像在等一场流星雨,或像等一种安然
渐渐靠近
*雪上赤足
与你互为遥望
隔着茫茫,隔着风雪赠予世界的凛冽和清醒
雪原辽阔,我独偏爱风带来的低吟
偏爱这漫天素净里
怀抱的沉睡草籽、枯枝以及努力奔跑的身影
虽然,也会在前程未卜时心生茫然
会从无人等候的半途悄悄回望
冬至夜越来越近
想起你曾说过的纯粹,说消融在晨光的第一场落雪
如何与一段过往重逢
跋涉吧,哪怕刺骨的冰封从日出开始,到日落
也未曾结束
*露
是晨光熹微时
将悬挂于草尖上的那一滴澄明
归还给泥土
花瓣不惊,初醒的幼鸟在晓风里欢唱
这是适合疗愈的时刻——
幼鸟学习飞高
朝露承载植物的茂盛
每天,当我看到如此鲜活的画面一遍遍重复
关于人间疾苦,便有了值得的
宽恕与安放
*瓮
泥封之后,与甘泉、五谷互为骨血
一个角落安置了它
依托足够长的光阴才能酿制出
绵长与清冽
然后等待,每一年的某一天
一只手来打开它
祭礼流年,故人,曾经的巷陌,以及
烟火人家
*二两
庭前有约
有人吹笛,有人在月下舞剑
天幕越来越低
酒香,是微醺时满地铺展的星夜
借来三分醉意,饮下半盏月影,虚度之人
枕着光阴流水
将尘世的灯火送还
*上头
多好
可以避开喧嚣和圆月,去喜欢的地方
见一个人
明月低头,看两个人在影子里十指相扣
四目相望时
风吹白云飘,星子坠满衣襟,晚风也是甜的
背景里,心跳漏了一拍
是不加掩饰的心动有了回应
是不管不顾的热烈,在长街灯海里只肯为
一个人回望
*欢尽
相遇很短
短到未起执念,一段邂逅就成了云烟
这一刻
除了远去的背影,从前并肩走的巷路已经
没有多余行人
那是一段只有你知道的成全
这尘世,究竟有怎样的深情才能够让一个人
边遗忘边怀念
*枕月听松风
你说,不做行色匆匆的尘客 这便是归处,可寻幽,可凝听,可叩问
无人惊扰,唯见苍劲的松枝慢摇
不必辨别晚风的去向
月色与松涛相拥,所有的星光,萤火,虫鸣都落向
更深的苍茫
谁在月下掸去尘嚣
夜幕下,谁曾与你谈起旧梦
远离名利场
只有这幽微,伴你与松风共舞
终有一条未曾踏入的归隐路,藏着无数种
安好
*见山
如见岸 山风引路,落叶覆盖着石阶 像覆盖某段懈怠的日子,有些铺向深林,有些 铺向云岗
耳畔有古柏低语 身边,溪声从容,载着一些未凉的守望
樵夫的歌唱悠远 山寺钟声在僧人耳畔已经响了千年 崖上,采药者身影单薄 对他们来说,世事纷扰,唯青山尚可依托
哪怕山有山的嶙峋 寻梦者在归鸟的鸣叫声中坚持他的登攀
尘世退隐于薄雾之外 山岚是归处,山巅栖着孤鹰与寒月 野草寂然,它怀抱过往与祈愿,向一座山交出 低矮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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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秦霜儿:
*或可赴约
深秋,树叶尽落,山林便露出清瘦的骨骼。循着旧约,我步入幽林深处,去寻那棵名为“君迟”的草。传说它一年只开一次花,破晓时分绽放,却不过午时,便纷纷离枝凋落。我所能做的,只是追逐着飘零的花瓣,沿着清溪缓缓而行,直至溪水尽头。
水穷之处,一道飞瀑从崖壁上垂下来,在半空造出薄薄的水雾煞是好看。不远处的小草棚,是曾经守山人的住所吗?
往里走,山径被落叶铺得厚实,踩上去沙沙响,像一不小心就会踩碎这个秋天。
虽是深秋,大树庇护下的石头还长着青苔的呼吸,人烟罕至的深山,遇见的小动物们都是自在的,松鼠在枝头蹦跶,野兔见了人也不跑,我一时兴起,对着山谷大喊一声,一群麻雀便“扑棱棱”飞起,倒把我自己吓一跳——原来,我才是闯进别人家的那个人呀。
走到小径尽头,终于寻到大梦工坊。我取出拜帖,投于坊门,门扉无声开启,容我步入其中。
这赴约的旅程,竟如追逐那朝开午谢的花瓣——它绚烂得如此短暂,却引我跋涉至此。所谓“君迟”,大约并非草名,而是时光本身那悠缓而不可挽留的脚步。我一路追随,不过是在凋零的风景里,印证了生命流转的过程吧。
当门扉洞开,我恍然明白:那花开花落,那云起雪飞,那树凝碧色,皆是赴约途中必经的驿站。最终叩开的门内,未必是约定的终点,却一定是生命在跋涉之后,为自己所寻得的一处安顿之所。
*回首青山万朵
再次走进那片山谷,已是冬季。火红的霜叶已落尽,整个山林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隐约见到有只仙鹤叼着枯枝从头顶飞过,影子落在溪水中,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闯入了大梦之境——这里没有钟鼓声,只有松风在与水声合唱。
我对着大山喊:“我回来了”,回声从远远处绕了回来,落在四周。
某些无法释怀的过去,像落叶一样飘落,有些走了,有些留在脚边的泥土里。只是,还有执念像藤蔓长在山崖,如一场若即若离的梦,寻梦的路不知道蜿蜒到了何方。
你说,不必介怀它的归处,试着学一棵树站在天地之间恣意生长,学一条溪水川流不息地往前,在不平坦的山谷留下欢跳的笑语。
我们在高楼大厦间穿梭,在车水马龙中奔波,然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内心的执念,常常以为远方才是梦想的归宿,却忽略了身后那默默守护的温暖,不懂得困之亦断之,直到心空如谷。
直到某一天,当我们倦了,累了,停下匆匆步履回看来路,才发现身后竟也有了青山万朵,山外尚有千山,梦中犹藏梦想,所有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美好,其实一直都未曾远离,如同散落在时光深处的珍珠,瞬间被一一拾起,串成了珍珠的模样。
同是追梦人,请珍惜平凡日子里的小确幸,带着温暖与感动,继续前行,去遇见更加美好的自己。
*枕一方月光入梦
北疆的雪下得甚早,延绵的山脉一夜之间染上了圣洁的颜色。雪山脚下,秦霜儿独居的木屋四周更是铺满厚厚一层洁白,窗台上那束风干的雪莲不知不觉被这冷冽裹上了几分轻寒,虽已失莹白,但她依然爱它,除了一份意难平,她更爱它在凛冽寒风中绽放的孤绝与坚韧。
那些年父亲教她的草药图谱早已刻进骨子里,尤其是雪莲花,曾是她拼了性命也要追寻的念想。郎中那句“唯有千年雪莲可续命”的断言,还有她跪在雪地里那句沉甸甸的承诺,在无数个寒夜反复闪回。
直到那一夜,跟随坊主的脚步,站在了大梦工坊门外。夜色如墨,枕月台的微光点点迷离了她的眼,当晚风拂过衣角,她久久郁结的心事,竟似有了几分轻盈。
此刻,小雪纷扬,枕月台的月光漫过肩头,她闭上眼,坠入了一场久远的梦——仍是那个清晨,没有凛冽的暴雪,霜儿背着竹篓顺利攀上了雪崖。崖边,一株饱满晶莹的雪莲静静绽放,雪色与洁白的花瓣相映,泛着淡淡的清辉。她小心翼翼采下它并如期带回木屋,在炉火旁细细分拣草药,慢慢熬煮药膏,阿砚坐在对面的木凳上,眉眼弯弯,一如从前。当她端起温热的药膏,递到他面前时,彼此的指尖有相触的暖意,真实得让人鼻头发酸。那些未说尽的牵挂,未完成的承诺,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
梦醒时,天已微亮,天地间雪光皎洁,当她打开木屋,再次轻抚窗台上的干莲,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刺骨的遗憾,而是岁月沉淀后的温润与释然。原来,执念从不是枷锁,而是支撑她守着这片雪山的信念。那些深埋心底的遗憾,那些未完成的承诺,早已在月光的安抚下,化作了雪山间的清风,化作了药圃里的草木清香。
枕一方月光入梦,梦里有阿砚的笑颜,有雪莲的清香,再也没有未竟的遗憾。雪山的朝暮,草木的荣枯,月光的清辉,还有阿砚留在岁月里的温柔,都将伴着她安然前行。
透过木屋前的窗户,霜儿露出久违的浅笑,她安静地看晨光洒在雪地上,将所有过往轻轻覆盖。
*溪水蜿蜒,明月低眉
那日傍晚,与好友循着一条被落叶半掩的土径入山,我们很默契地都没有说话,由着脚步与踩落叶的脆响同频,放任自己沉浸在无边山色中。
不知不觉就走近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看着它在“叮叮咚咚”的跳跃声中往山下奔去。我蹲下来,把手指伸进水里,凉意立刻漫过来,溪水在指尖分流,又迅速合拢,山林静谧地往深处延伸,通向无人之处。
月亮升得极慢,像一位低眉的女子,她似乎并不急于亮相,而是先让清辉沿溪水蔓延,再将树林里斑驳的疏影一一检阅。我忽然明白:所谓“忘尘”,不是把尘世拉黑,而是经过它,靠近它,再认真聆听它。
沿溪上行,水声渐细,背景里有心跳与水流的碰撞。行至源头,可见一块湿润的岩壁,一滴水在凹陷处迟迟不肯坠落。我们屏息等待,仿佛那滴水是尚未说出口的告白,终于,它落下,砸在山石上,溅起极轻的一声“嘀嗒”。
回头望,那条溪水在视野里越来越细,但我知道,它并未消失,只是潜入地下,像月亮低下眼眸,像溪水蜿蜒,把未说之语、未竟之事,一并交给那无声的流动,继续以暗河的方式,滋养山外那些我尚未抵达的村落与麦田。
循着水声,我们重返大梦之境。相信未来会有更多故事和预留的空白,沿着一条新的溪水,教我如何清澈,如何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一座空山。
*孤篷归来雪满山
回到梦中,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梦境里的山谷寒气逼人,我是那个在雪夜里赶路的独行者,不知不觉行至山巅——眼前豁然开朗,天地苍茫如画,山林草木银装素裹着,任凭风雪呼啸。风掠过时,那些尚未被你我命名的雪花,正穿过白茫茫的虚空,将一身尘埃抖落。
安静地站在曾与你并坐的巨石前,看雪片如一群白衣仙子飞舞着降下来,将那轮月亮高高托举在清冷的夜空。
想起你与我谈论过的远方,谈论过五千里外苜蓿园的花儿是怎样如紫云般漫过原野。也曾幻想我们在花海中彼此追逐嬉闹,归时花香满怀。如今,成片枯茎在月光里摇晃,风过处,人迹杳然,夜色吞没了曾经的足音,只留下没有回应的空响。
独立山巅,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歌谣,那调子带着温热的气息和飘渺,像是前世某个雪夜,我伏在你的肩头哼唱过的约定,如今却只剩雪意和冰凉。想搬动头顶的古老星空,将当年我们预约的月亮,又一次推到你坐过的山石前,等清冷的月光一寸寸覆上嶙峋,再捧出整片澄澈,来安抚一个寒夜的失约。
谁能想到呢,时间不过经年,而你我之间,竟横亘着比雪更苍茫的远......
是啊,这寒夜,不过是冬季书页的一个标点,2025年12月,铺天盖地的雪花落满山头,仿佛在对过去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
踏过一地雪白,当我试图像一尾鱼躲在冰河之下寻求暖意时,偏偏一阵寒风袭来,彻骨的凉意,才惊觉自己的衣衫单薄,无法抵御这冬夜的严寒,也才明白所谓归来,不过是孤篷独对千山雪。
山脚下,村庄的灯火在纷扬的雪花中摇曳,像孤独的眼睛再次凝视着夜空,微弱却执着。归途上,雪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我踩着自己的脚印往回走,身后传来雪片簌簌飘落的声音,像是谁在轻轻合上一本旧书。
*隐入月光
今晚的月光格外温柔,像一层轻纱,轻轻覆盖在小城上空。
我拿起读了一半的书,站在书房前,望向庭院中亭亭而立的桂树。那棵桂树有几十年树龄了,是外婆当年亲手栽下的。
月影之下,桂花香似有还无,悄无声息地在我的身边漂游,我好似看到了许多画面:外婆在清晨修剪带着露水的枝叶,或者在月光下整理着收集来的桂花,将它们装进玻璃瓶中。而年少时候的我最爱在桂花树下嬉戏,有时追着月光跑,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外婆坐在竹椅上边织毛衣,边看我疯跑,眼里尽是宠溺和温柔。
那时的我不懂月光的静谧,只是爱极了桂花的淡香。
后来长大,被社会锻打,才渐渐懂了这庭院与月光的好。每回疲惫归来,将一身的风尘轻轻拂去,心里依然爱着桂香的清甜,只是心情较之年少时多了几分沉静。
今夜,月色格外清朗,我索性推开门,走到庭院中,月光洒在我的肩头,有了几分暖意。而手中的书页被夜风轻轻翻动,纸上的文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竟有了几分灵动;桂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花影婆娑,香气袭人。我仰头,看见月亮挂在幽蓝色天幕上,清辉遍洒,桂花香与书香在静夜里交融,月光越发澄澈地流淌在天地之间,也仿佛流淌在无边无际的时光深处。那一刻,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想起那些曾经让我欢笑和流泪的人,那些爱过和恨过的事,那些年少时渴望的远方,可走过千山万水才发现,最安稳的归宿,依旧是这洒满月光的庭院,和飘着桂花香的书房。所谓的岁月静好,并非要拥有多少繁华与热闹,而是能有这样一方庭院,一缕月光,一阵桂香,一间书房,身心即可得以安放。
我想,热爱文字的我们在月光下书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每一个句子,都是对生命的感悟。不问得失,不执来去,只是静静地落笔就好,就像那棵桂花树,不问为什么年年开花,绽放自己的芬芳,就好。
*漫随一梦寄浮生
昨晚做了个梦,梦里我站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上,四周是无边际的金黄麦浪。风一吹,麦芒轻拂过我的脚踝,带着成熟谷物的清甜,层层叠叠的麦浪好看极了,引得我伸出手想去触碰,当指尖穿过流动的光影,那些细细的金色光瞬间落在掌心,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我,竟让人舍不得惊扰这份安宁。
醒来后,我愣在床上半晌,窗外的风正穿过纱窗,与梦里的风声遥遥呼应,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里的风更真实,还是窗外的风更真切。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觉梦同源”吧——当我们在梦里痛哭流涕时,那份悲伤何尝不真切?当我们在梦里开怀大笑时,那份喜悦又何尝是虚妄?心之所感,即为真实,这便是梦境给我们的启示吧。
从前读王阳明,最让我震撼的是“心外无物”这四个字。当时只当是隐晦的哲言,不以为然,直到有一次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云雾在谷底翻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吞没,吓得我全身是汗,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惊醒的瞬间,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缓了许久才发现,那让我惊惧万分的悬崖,不过是书桌的一叠书。
那一刻才猛然明白,原来我们的内心真的可以拥有无穷力量能创造出幻境,所谓“心动能成境”。生活中的诸多烦恼与恐惧,又何尝不是心之所造的“悬崖”?困住我们的从不是外界的境遇,而是内心的执念。
阳明先生说“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原来这良知不仅是我们立身行事的道德准则,更是我们创造梦境、感知世界的源头。心有良知,梦便清明;心有善意,境便温暖。那些在梦里感受到的美好与安宁,不过是内心深处善良与期许的投射,是灵魂在喧嚣世间为自己寻得的一方净土。
我想,梦境更是心灵的自由疆界,无需拘泥于现实的规则和世俗的眼光。在梦里,我们可以重回故园,也可以奔赴远方。我最近常梦见老家的小院,那棵老榕树在梦里依然枝繁叶茂,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下的斑驳光影,落在青石板路上,落在院角的竹椅上,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外婆坐在竹椅上缝补衣物的身影,檐下燕子叽叽喳喳的鸣叫,甚至空气中浮动的花香,都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每次梦回故园,我都觉得像是与过去的自己温柔相拥,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在梦境中渐渐鲜活。原来,无论走多远,心灵总有归处;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些藏在心底的温暖,永远是我们前行的力量。
也许,人生本就是一场醒与梦的交织,愿我们既能在清醒时从容前行,也能在梦境中自在奔跑,漫随一梦寄浮生,不负时光,不负本心。
*花落山空,梦醒人散
还是熟悉的山径。
独自走向一片桃林,脚下是铺满落花的泥土,那些曾经绚烂绽放的花朵,如今已褪去鲜艳,静静地躺在泥土中,等待来年的轮回。
记得那年春天,山上的桃花开得格外灿烂。我们穿着漂亮的衣裙一起在树下拍照、嬉闹,山林间欢声笑语不断。我们也曾在山间小路上畅谈理想和未来,曾在桃林中许下诺言,曾在月下共饮一杯清酒。然而,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间,我们长大,求学,工作,曾经的形影不离走到各奔东西,直至渐行渐远。
那时的我们,以为友谊会像这桃花一样年年绽放, 如今,桃花依旧年年盛开,只是树下再难寻到熟悉的身影。
常常在梦中回到从前——梦里,我们还是少年模样,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一起在操场上跑步,一起在雨中散步,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教室学习......。梦醒时环顾,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空荡的山谷和满地的落花。
我知道,聚散离别是人生的常态,就像花落是自然的规律,但看到满地落花时,心中仍不免泛起些些惆怅。
落花听风语,多少悠然远去......
我承认心里的惆怅,但并不因此而悲伤。总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如同山间清泉,让我在独自行走世间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温暖与力量。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人事如何更迭,那些美好的瞬间,那些真挚的情感,都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时间真快啊,又到了该与自己告别的时候,我站在山巅上,望着满地的落花,心中充满了宁静与释然。是啊,花落山空,梦醒人散,但生命依然在继续,美好会在绽放。让我们期待着下一个花开的季节,下一个重逢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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