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它来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像午后窗格上,那一片慢慢爬进来的,温暾的太阳光。我懒得去招呼它,只任由它软软地伏在我的膝上,像一只驯良的猫。这时候,喧嚣是沉落的,只剩下我自己,和我那一份无所事事的清白。
真正的闲,并非是身子的偃卧,而是心神的脱落。像一件穿久了的外衣,沾着些仆仆的风尘与各式各样的气味,此刻终于可以解下来,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于是,那被束缚了一整日的魂灵,便得以探出头来,舒一口匀静而绵长的气。
书桌上有一部《陶庵梦忆》,我还没有读,只是让它那么放着,像敞开了一个可供神游的旧园。案头那只龙泉青瓷的笔洗,是我极爱的。它的釉色是“雨过天青”那种,温润得像含着水意。阳光好的时候,我喜欢将它举起,看光如何透过那薄薄的瓷壁,看漾开的那一圈圈温柔,仿佛活了的碧色。每每看着它,我心里那点芜杂便会被这澄澈的绿涤荡了去。
我这般闲静的底里,也会潜着一缕极淡的哀愁。这哀愁,并非为了某一桩具体的人事,而是对“时间”本身的一种触感。便如此刻,日影又悄悄地挪了一寸。方才还明明地照在青瓷的足上,此刻却已爬到了别处。我看着它,便能清晰地知晓,我所拥有的这个下午,这一份闲,正一分一分地,从我凝注的眼前,无可挽回地流走。
不觉间,暮色已悄然四合。今日这浮生里的闲,于我来说,便是偷得了一隙放空。它也并非是懒散,而是我精神的匀停,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身份与负累,只做一个纯粹的、与万物冥合的“我”。
|